像月亮一样明亮又遥远
我不曾明说
对你的思念
也不曾暴露占有的欲望
我不说爱，对肉麻的词汇过敏
不想打破公平的关系，就算我们之间并不公平
————
“张元英，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元英的出国送别仪式只邀请了我一个人，这不是因为她没有朋友或者我性格孤僻，她或许已经和许多朋友约着见过面了，却说最后一天只想和我在一起，尽管是和我在这个吵闹的酒吧里喝没有多少酒精的饮料，说话声音小一点都听不清对方的在说什么
她要出国留学了，去洛杉矶还是什么地方，我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她却诬赖我说我舍不得她走，所以一定要再见一面
她穿着很漂亮的衣服，可以说华丽得有些过分，坐在我对面闪闪发光，好像已经身处于洛杉矶，而我只是穿着休闲的衣服和牛仔裤的首尔市民，等到她觉得冷的时候再把我的外套脱给她
“嗯？”
“我开玩笑的”
“吓死我”
她笑了笑，眼睛眯成月牙的模样，裹了裹盖在她肩膀上的我的外套，修长的手指端起酒杯，偏过头小口地喝了起来，我的心脏突然自己跳得难受，所以也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结果很丢脸地呛得不行
“啊呀”，她伸手过来拍我的背，但隔着桌子只能拍到肩膀往后一点点，我熟悉她的香水味，在手腕和颈侧会抹上一些，所以手伸过来的时候我呛得更厉害了，她就借机猛拍我
“你这样就像刚才说了什么谎话一样”
“什么谎话，当然是开玩笑的，你都要出国了”
“不出国就是真话了吗？”
她撅起嘴，很可爱的那种样子，很神奇的是，我有时候也会跟着撅嘴，那样子可能蠢得要死，但还是不自觉地会跟着做，也许等她出国了，我偶尔想起她的时候，嘴巴也会这样撅起来
“怎么，是真话你会答应吗”
“是真话吗”
好像在吵架一样，我们是这样的，一点无聊的事情就想争论，争起来了谁也不想认输，没完没了地玩文字游戏，我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今天是来给她送别的，所以只是摇摇头，很有sense地退后了一步
“不过说真的，姐姐喜欢女孩的话，第一个就要喜欢我吧？”
“为什么？”
“我很漂亮啊”
“太肤浅了吧”
“是在说我没有内涵吗？有人可是要去美国留学诶！”
“你确实了不起”
我竖起大拇指，立马就被白了一眼，元英的眼睛很大，翻白眼的样子特别好笑，所以我笑了起来，手握成拳头在桌上猛敲，于是她也看着我笑了起来
“哎哟，我走了谁来逗姐姐笑啊”
“别说得我没你不行的样子”
“可是我没了你好像不行”
“那你还出国”
“怎么办才好，宥真姐姐和我一起去吧”
常常说她像兔子，因为可爱，虽然我不说她可爱，但有时候真的坏得像狡猾的狐狸，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就为了骗取一些承诺，我害怕自己被骗，所以很有经验地移开了视线
她的目光不会把人变成石头，但也同样危险
“你就在那想着我的好吧”
“真是绝情的女人”
“要出国的人说这些”
“姐姐生气了吧，对于我要出国的事？”
“我为什么要生气”
“肯定是生气了”
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才不会因为元英的选择生气，其实应该为她开心吧，虽然我也感觉不到那种情绪
其实看着她这样乱说话确实有点生气，装作冷酷的样子，心里却七上八下，情绪像疯了一样，一想到她明天真的要坐飞机走了，好像立马就能哭出来，可是能怎么样呢，求她不要离开吗，她又不是出去干坏事，虽然对我来说是坏事，但总的来说我没有任何合理的让她放弃深造机会的理由，所以只是痛苦，对于无法改变的事，如果总是想着元英不要走就好了，而害她在路上遇到困难，那我会自责的，所以不能那样想，像接受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接受，张元英终于要和安宥真分开
“我去一下厕所”
“怎么了？”
“尿尿”
元英松开了刚拦过来的手，她不能阻止一个要尿尿的我，就像我不能阻止一个要坐飞机的她
卫生间里没有那么吵了，我稍微冷静了下来，坐在马桶上突然有点想哭，但忍住了，眼泪有很多留给元英的，等明天过后再哭也不迟
“安宥真xi？”
“你！”
隔板外面传来元英的声音，在厕所被这样叫名字让我觉得有点丢脸，所以也不想回她的话
“一会儿我们回去吧，也不早了”
“哦”
“我送你”
“你怎么送我”
“打车送你呗，我在外面等你”
不知道她又在玩什么绅士游戏，这家酒吧就在我们的家中间的位置，也就是说回去的时候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相反的方向这个词让我有点痛苦，但也无所谓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没有说话，酒精含量低的饮料开始让我身体发热，她要把外套还给我的时候拒绝说很热，为了检验真假她的手背贴在我的脸上
“你真的不能喝酒”
“缺少什么酶而已，也没有喝醉”
“想把你弄醉来着，还是心软了”
“弄醉我要干嘛”
“还没见过嘛，你喝醉的样子”
她捧着我的脸，想必是把我当成暖手宝，说的话其实有点暧昧不是吗，但我不打算责备她了，明天她就要走了
“我醉了的话…”
“嗯？”
“不会醉的”
歪着头把脸压在她手里，其实想说我很暖为什么不抱着我呢，再醉一点可能会说那种话吧，现在却清醒得要命
“到了”
下车之后她就在我家门口和我聊天，让送我回来的那辆车先走了，于是我又给她叫了车，怎么是她送我回来，最后我出了两倍的车费，又被骗了
“宥真姐姐”
“你以后从美国回来不会忘记礼貌吧”
“直接叫你安宥真了”
“至少把姓氏去掉”
我点了点她的额头，她就露出小孩子一般的笑
“我会想姐姐的，你呢？”
“我也会想姐姐的”
“你想哪个姐姐”
“这个嘛…”
她气得直接锤了我一拳，那样也很可爱，会想念的
“还是你多想我一点吧”
“为什么，姐姐都不想我”
“去了美国就知道我对你有多好了”
“我现在就知道啊”
我看着路灯下她长长的影子，朝很远的地方蔓延，不知是喜悦还是痛苦的情绪又涌了上来，我受不了，猛地上手掐了她一顿，那女孩就嗷嗷乱叫，连我妈都听到动静，打开窗户说了句元英明天一路走好
“姐姐”
“又怎么了”
“外套不想还你了”
“那个很贵的”
“不可以送我吗”
我看着她，又是很危险的那个表情，但她要走了，我想被骗一次也不算什么大事，就看着她，心脏都搅成了一团
“拿去吧”
“好耶”
“车来了，到家了告诉我”
她穿着我的外套，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还我，没想到临别礼物是一件衣服，还好我们个子差不多她穿着也很合适，上车之后摇下窗户拼命和我挥手，那是告别的意思，我也举起手，在她慢慢消失的时候挥了挥
第二天她去机场我没有送她，没有这个安排，应该都是家人在身边，但一直和她发消息，她看起来很激动，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我也陪她东扯西扯，直到她说上飞机了，话题突然就终止，因为她需要开启飞行模式
又是那种感觉，喘不过气来，眼泪留个不停，哭脸很费体力的
她真的走了
——
元英刚去美国的时候我老实说难过了几天，因为她食欲下降了，怕被发现所以逼着自己多吃了两口，没想到反而长胖了一点，她责怪我说怎么不想着她还一个人猛吃，我说这是幸福肥，没有张元英烦我的话会变得幸福，她却说她想我，想得瘦了好多，她确实瘦了，虽然我怀疑是否真的因为我，但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
刚开始的时候她每天都找我聊天，搞不好还会一个电话打过来，但时差让我们有很多时候不能及时回复消息，有点讨厌这个，我是喜欢及时回复的类型，看着聊天框计算她那边几点的空档太漫长了，还好没有真的和她表白，如大家所说，异地恋应该会很辛苦
“姐姐困了的话就睡吧”
“不困…不困”
“你都没精神说话了，睡吧，我去上课了”
“不是让我在上课路上陪你”
“那你打呼噜吧，我听着那个过去就行”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平等地折磨每一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本来每天晚上九点多就会犯困的，生物钟硬是被她逼到半夜一两点还能勉强讲故事给她听，但是太困了，所以想了个办法，在清醒的时候录下十分钟的音，每天睡觉之前发给她，这样念的故事既不会被她打岔，又不会因为我的疲惫而毫无生机
后来我自己也忙了起来，有点顾不上她了，故事只讲到一半，她和我吵闹的时候干脆把文章的pdf文件发给了她，让她自己看，因为这个事和我生气了两天，一整个周末都没再找我
那两天她出去玩了，和很多我不认识的人，有韩国人也有那种金发碧眼的，她在ins上发了好多照片，用英文写的文案，我看到的时候又意识到美国真的好远，一点熟悉的东西都没有，除了张元英，所以视线全都停留在她的脸上，瘦了好多，那让我有点心痛
“出去玩就不想我了？”
隔周一的时候我才给她发消息，等她回复的好几个小时里都在犹豫要不要撤回那句话，说什么想我肯定都是骗人的，如果我不去找她说不定就这样一辈子都不理我了，心里有种要那样试试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偶尔会有亲手毁灭我们之间关系的想法冒出来
可惜来不及撤回了，她装作没生过我的气一样又和我东扯西扯，反而让我有点生气了，那我在这边心痛个什么劲，张元英只是在无聊的时候才会找安宥真玩，我像泡沫纸一样填充着她的空隙，好像把轻飘飘的自己看得太重了一点
和网络上的朋友聊天的时候因为大家都不认识所以聊得很放松，也和那群朋友说过元英的事，被拿来打趣也不觉得讨厌，她们几乎认定元英就是我的女朋友，但事实并不是那样
“想见的人就要去见啊”
“太远了，不是想想就能去的地方”
“兔子妹妹是宇航员吗？”
于是我又突然意识到，美国并不是多么遥远的地方，想去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也许我对元英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一张机票就能打发，又在心里计较为什么不是她回来，天天说着想念我的人，想念的重量也只是轻飘飘的
所以我会放下她，不过本来也不曾拿起过，暧昧的游戏玩了很久，没有根据的占有欲在彼此之间纠缠，没有元英我也会被别人逗笑，我的心也不是只因为她而苦痛
——
如我所预料的，她要准备考试，我也有自己的生活要应对，很长一段时间不怎么联系，她去很漂亮的地方拍照上传，写的英文也是我越来越看不懂的单词，我也出去玩，和我的朋友们，彼此从彼此的生活中淡出的时候显得最开始那阵子的泪水像白痴一样，元英也为我哭过吗，她很少哭，所以我猜是没有
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是半夜两点，我刚好失眠了，偶尔会莫名其妙地不想睡觉，玩着手机的时候她的头像突然跳出来，吓了我一跳，生怕出什么事了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接通的时候听见她的声音，心就一下子紧张起来
她哭了，说的话都模模糊糊，我更是心疼，问她怎么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你为什么都不在我身边”
她直接就说犯规的话，一下我就乱了阵脚，鼻子也酸了，好像很想很想她那样
“怎么了？”
我尽可能温柔地说，不让自己的声音里有丝毫颤抖
“好累，身边的人也好讨厌，安宥真你人在哪里”
“说过至少把姓氏拿掉吧”
“我好想你”
“要考试了吧？”
“一直一直都好想你”
脸上湿漉漉的，张元英真是了不起，现在不需要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也能对我施法，凭什么这么轻易地说着想我，明明是离开我的人，凭什么搞得好像我做错了一样
“给你念故事？”
“想抱你”
“那你抱着枕头吧”
“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
说不出话来，怕开口责骂她，元英应该是压力太大了，突然爆发一下也没关系，我偶尔承受一次也没什么了不起，可她一直那样说，为什么那么远，为什么抱不到，地壳运动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要怎么办，我几乎是崩溃了
“考试还有几天？”
“两天…”
“好好准备吧”
“你不要我了吗？”
她抽抽嗒嗒地声音在我沉默的那几秒里变得强烈，张元英哭得这么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
“过两天去看你，太困了，今天先不说”
很无情地挂了电话，头疼得要命，元英发了一串真的吗真的吗骗人就是小狗之类的话，我才开始后悔，反正一直被称作康啊几，反悔一下好像也不会改变什么，却头脑一热请了一周的假，说身体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做检查
元英还是不相信我，就算我把机票截图发过去她也怀疑我是不是学会了photoshop，我劝她收拾好房间，因为连带两个周末，我要去她那里住上九天
到达美国的时候她捂着嘴很惊讶地来接我，说怎么真的来了，不是开玩笑的吗
“我都根本没信”
“没信你还来这里，说谎的人是狗”
“至少是小狗吧”
“不要装可爱”
她立马拥了上来，抱着我的一条胳膊甩来甩去，很疲惫，但心里又觉得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或许我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需要呼吸到美国的空气才能痊愈
元英的房间整洁得像样板房，我猜哪个柜子轻轻打开就会有涌出难以收回的物品，元英用她的身体挡在那些柜子前，而我眯着怀疑的眼睛看着她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挤在她的单人床上，出发前只是想着省下一笔房费，真躺在张元英的床上了之后我又开始担心睡眠
我笔直地躺着，尽量少地占用空间，闭上眼睛却可以感觉到元英还在看我，黑漆漆地房间里她突然捏了捏我的小拇指，惊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姐姐”
她低低地说，声波却带着我的胸腔都在震动，感觉心脏那里麻酥酥的，我小心咽下口水，假装发出困倦的声音回应她
“你有想过我吗？”
很讨厌的问题，飞来美国的机票并不便宜，我也不是随便想来就来了，她却非要听到我说想她的话
“怎么”
“我很想你”
吸进胸腔的每一丝空气都在不厌其烦地挠我痒痒，张元英可以毫无负担地说出想念的话，而我却有些困难，张开嘴想说点什么，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考试怎…”
“可以抱一会儿吗？”
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习惯了黑暗，我望着元英房间的天花板，圆圆的灯挂在那里，像没有光的月亮
“宥真姐姐…？”
“好…啊”
得到允许的她慢慢凑了过来，头缩在我的肩膀，手臂则拦在我的腰上，腿也跨了过来，像锁链一般把我绑在她的床上
我压抑着呼吸，感觉到她的肌肤贴着我的，皮肤很好所以很舒服的，害怕会就这样上瘾的触感
很可怕的情况，尽管我就在这里，就在元英身边，想念的情绪反而变得很沉很沉，眼睛都莫名湿润了，泪水在黑暗的地方变得果敢，希望她能把我抱得再好一点
白天的时候被元英拉着去吃洛杉矶有名的美食店，排了很久的队，元英说她也对摄影有了兴趣所以买了和我一样的相机，出门的时候却说不会用所以一直是我在帮她拍，美国的食物吃了两天我就腻了，第三天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出去排队，她就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我，“带你去吃韩食”，在我耳边说了这种诱惑的话
一整天都被韩食治愈着，元英把相机拿去对着吃饭的我一顿拍，对上焦的没有几张，很沮丧地撅着嘴，我看着她那个样子，心里涌上怀念的感觉，立马转过头看着窗外，异国的风景像是梦境又诉说着现实
“哇哦”
窗外的男女突然在阳光下拥吻，外国人好像是这样，大大方方地亲热着，我转过头发现元英笑眯眯地看着我
“喜欢吗？”
“啊？我只是不小心看到而已”
“噗…问你好不好吃没问你好不好看”
“是你韩语退步了说得让人误解”
我端起水杯润了润嘴唇，为了避免在辩论中呛到所以一滴也没喝进嘴里
“不过这边的人真的蛮开放的，就算我现在过来亲你，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噗……喂！我觉得奇怪！”
还是呛到了，俯在桌上咳嗽的时候元英像往常一样伸手过来给我拍拍，但也许是我过度解读，我发现她伸过来的手有点迟疑，又看见她的耳朵变成可疑的红色
张元英也知道自己开了离谱的玩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所以我又原谅她了
晚上又去了像爱乐之城里那样的爵士酒吧，音乐很舒服，饮料稍微有点冲，刚试了一口我就皱起眉头，然后被张元英假模假式地嘲笑了
音乐声让客人们轻轻摇摆着，我说大家看起来像豆芽菜一样，元英就说我只知道吃的东西，尽管事实并非如此，但我也没有反驳
“Hi，can I buy you…”
“Sorry,she’s mine ”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男人就被元英打发走了，她拉着我的胳膊，有点不太友好的样子，总是这样，在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对我的占有欲爆发的时候，我很心动，稍微放下理智的判断，放任心跳加速，但其实那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事
“别人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姐姐不是我的吗？”
“用英语说出来好像都不是一个意思了”
“当然是一个意思，那不然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让人给你买酒喝吗？”
“No,this is bad,don’t waste your money ”
“可爱…”
“干嘛，我发音很奇怪吗？”
“没有，说得很好”
“那你嘲笑我，肯定是哪里奇怪了”
“什么时候可爱成了嘲笑人的词汇啊”
她伸手过来要掐我，我则举起手要挡，两个人几乎打了起来，全然不顾这里的音乐变得无比暧昧，周围的豆芽菜们都摇摆着拥吻了起来，我们同时愣住，手架在半空中
“Can I kiss you?”
她轻轻地问，和音乐融在一起，好像那本来就是一句歌词
“No”
我严正地拒绝
“Why？”
她耷拉下眉毛，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
“Because you call me 可爱”
“什么啊…”
爵士乐很酸，跳着调皮的舞步从耳边溜过，就好像我和元英，绕着圈跳舞，不知是在靠近还是在逃离，这一刻我也想变成美国人，想问她能否给她点一份难喝的酒，想变成两根豆芽菜，随着音乐摇摆，变成相互亲吻的豆芽菜
“姐姐”
“嗯？”
回家的时候选择步行，月亮藏在路灯后面，她拉着我的袖角，轻轻摇晃，我呼吸着清凉的空气，感觉这一刻十分珍贵，因为没多久我就该回去韩国了
“为什么突然来美国了？”
“不喜欢？”
“不是，喜欢，但也想知道理由”
她走到我面前，面对着我，配合我的脚步倒退着前进
“就…”
我别过头，不看她的眼睛，结果听到咔嚓一声，是元英拿出相机给我拍了照片
“再忍两天我就走了，张元英已经觉得厌烦了是吗”
我做出严肃的语气，苛责她在对待朋友这件事上缺乏耐心
“姐姐总是这样”
她摆弄着相机，又举起来按下快门，不知道拍到了我怎样愚蠢的模样，看着数码相机的显示屏轻轻地笑了
“为什么对我好，为什么关心我，为什么大老远地跑来美国，从来都不说理由”
“干嘛，你讨厌我吗”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为什么元英看起来有些低落，为什么晚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月亮就在她的身后，为什么这么久了，我还是如此心痛
“那天在韩国的最后一天，姐姐不是和我开玩笑吗”
“嗯？”
“我们开太多玩笑了，但那次真的很严重”
“是吗”
“本来是想和姐姐告白的，但突然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是很容易哭的人，眼泪一点也不值钱，和张元英完全相反，因为风这样朝我吹来，好像把她全部吹向我，心又变得苦痛，所以鼻子酸了，眼睛也变得湿润
“如果当时告白了，好像会来不了美国”
她很诚恳，我也笑了笑
“那为什么现在又提起来”，我问，吸鼻子的声音显得很突兀，果然她关切地看着我，表情也变得苦涩起来
“因为你从来不说想我，在异国他乡独自痛苦的时候，突然不想让你好过”
“真坏啊张元英”
没有呜呜哇哇地哭，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说话变得很困难，声音颤抖，鼻子也完全罢工，鼻涕都要流出来了，我变得好狼狈
“姐姐哭的话，我就完全没有办法了”
她也皱起了眉头，伸手用拇指抹去我刚流下的泪珠
“为什么哭呢，是讨厌我吗？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我摇头，很丢脸地哭得更厉害了，捂住喘不过气的嘴，连肩膀也颤抖起来
“姐姐喜欢女孩子的时候，可以第一个喜欢我吗”
她说了很可爱的话，可爱得离谱，表情却那么悲伤，我又觉得可爱又觉得心疼，想说点什么，但是哭得停不下来，是蝴蝶还是小鹿在我的身体里胡作非为，张嘴也成了呜咽，只能拼命摇头
“姐姐才坏吧，就这么讨厌我吗”
“元英啊”
好不容易说出几个字来，我按住她的肩膀，才发现她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天气冷了，应该带上外套的
“这样看着我的话，会想亲你”
她咬牙切齿，眼睛也变得红红的
“亲啊”
我也咬牙切齿，把她的衣服都揪在手心里
“啊？”
“这里是洛杉矶，就算你在大马路上亲我，谁都不会觉得奇怪不是吗”
她直直地盯着我，好像在确认我是不是在开玩笑，我这回没有躲开，安静地注视着
她一下就扑了过来，甚至有点嗑到了牙齿，但嘴唇触碰的时候就一点也不觉得疼了，痒痒的感觉浮在那里，想要很多的时候她退了一步，湿润的眼睛看着我，像小狗一样喘着气
“好软”
她说，目光还停留在我的嘴上，双手捧着我的脸，又用拇指轻轻带过我的下嘴唇
很快她又吻了上来，伸出舌头舔我的唇珠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只好握紧拳头来消化这一切，她又开始用牙齿咬，好过分，我才没忍住锤了她一拳
“好像不是这样亲的”
她傻傻地笑了，还没干的泪花在眼睛里闪着光，我捏了捏她的脸，她就撅起嘴来，像我无比想念的那样，我甚至没有想象过和元英接吻，却被洛杉矶的风吹得如此的自由
我也想亲她一下，可身边有人路过，只好僵在了原地，被元英发现了，皱起鼻子来嘲笑我
“都说了没人会在意的”
“可是会看吧”
“那就挡住”
她把手掌挡在脸的两侧，撅起嘴来邀吻，像一只章鱼，靠近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我的心又砰砰直跳了起来
“我没有给你说过吗？”
“什么？”
她眯开一点眼睛看着我，又像一只小猪
“我也很想你”
听到我那样说的时候她的眉毛又耷拉下来，天大的委屈都含进她的眼里，没有办法，只好一次一次地吻她
“好了”
她迷离地睁眼，好像我终于把委屈都亲走了
“回家吧”
放开她的手后我拔腿就跑，因为心情是那样的，我很想奔跑，想在路灯下狂奔，不然好像会憋坏，可怜的元英只能跟在我后面骂骂咧咧地追，但我好开心啊，就再可怜她一下吧
“喂！安宥真！”
“说过不要这样叫我！！”
“喂！亲爱的！”
差点在路上yue出来
“好恶心”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的”
我停下来，等了好一会儿她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抱住我
“不准跑了”
——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都直直地躺在她的单人床上，她拽着我的衣角，而我则握紧了拳头
沉默得越久就越是尴尬，于是我试探地开了口
“晚安”
“晚安”
又是漫长的沉默，但睡觉的时候沉默其实是应该的，我却感受到了漫长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低声问，拽我衣角的力度明显加大了一些
“亲过的关系”
“哦……”
“如果立马变成睡过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她问，我的耳朵像被烫到了一样地开始发热
“有点”
“对吧”
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大声起来，我试图跟准节奏，把自己藏在她的呼吸里
“那就，女朋友的关系，好吗？”
“好啊”
似乎就是那样收到了元英的表白，我们看着她房间的天花板，圆圆的灯也沉默不语
“姐姐是什么时候的飞机”
“明天中午”
“是哦”
一直在逃避的思绪重新袭来，鼻子也变得酸涩
“好讨厌啊张元英”
她拉起我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地吻着
“我好像已经开始想你了”
——
早上草草收拾好了行李，我要回韩国了，张元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缩在角落，悲伤地看着我
恋爱关系开始的第一天就陷入了这样的困境，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我爱你”
她在角落里说，呜呜咽咽又拖泥带水的，像某种动物幼崽的叫声
其实并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她却有些畏畏缩缩地看着我，只好走进她的角落，揉了揉她的头发，直到她变成一只炸毛的猫才放手
“送我去机场吧？”
“当然”
在有限的时间里亲吻拥抱，我十分感谢这个可以随便在大街上亲热的土地，过安检之前最后同她挥了挥手，她看起来是要哭了，而我已经泪流满面
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之前收到了ins的通知，是元英，她发了那张我转过头去的照片，拍得很好，下面是一颗蓝色的心作为简单的文案
给她留下评论之后就关掉了手机，至少此刻的苦痛有了名义
我也很想你
